半小时后,我的手机收到了李婶侄子发来的视频。
视频拍得有些晃动,但画面很清晰。
废弃的砖厂,王老板的货车停在中央。
精瘦的司机和赵老蔫凑在一起,赵老蔫递给司机一个厚厚的信封,司机掂了掂,满意地塞进口袋。
然后,司机爬上车厢,将我们精心包装好的几箱特级果搬下来,毫不犹豫地在地上使劲墩了几下,发出沉闷的“砰砰”声。
紧接着,他从赵老蔫的三轮车上,搬下几箱明显品相差很多的草莓,熟练地替换了上去。
整个过程,不过几分钟。
证据确凿。
我把手机递给我爸,他看完,气得嘴唇都在哆嗦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“王八蛋!这两个王八蛋!”他憋了半天,才骂出声来。
“现在怎么办?”我看向李婶,不知不觉中,她已经成了我们的主心骨。
“怎么办?”李婶冷笑一声,眼神里闪着精明的光,“当然是去砸场子!”
她环顾四周,对着所有义愤填膺的大妈们,振臂一呼:“姐妹们,抄家伙!跟我去镇上,给咱们村讨个公道!”
“走!”
“弄死那帮黑心肝的!”
一呼百应!
这些平时看起来家长里短、斤斤计较的大妈们,此刻一个个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。
有的回家拿了锄头,有的抄起了扁担,甚至有人把自家擀面的擀面杖都带来了。
浩浩荡荡几十号人,气势汹汹,杀向镇上的水果批发市场。
我赶紧劝阻:“李婶,大家别冲动!打人是犯法的!”
“谁说要打人了?”李婶白了我一眼,“我们是去讲道理的!只不过,讲道理的时候,声音得大一点,阵仗也得大一点,不然人家听不见!”
我看着她手里那根比我胳膊还粗的擀面杖,无语了。
这哪里是去讲道理,这分明是去“物理说服”。
我爸也被这阵仗吓了一跳,但看到大家都是为了给自己家出头,感动又激动,也跟着抄起了一根木棍。
我拦不住,只能赶紧开上我家的那辆小货车,让她们都上车,总比这么一群人拿着“武器”走在路上要好。
小货车挤得满满当当,一路风驰电掣,杀到了批发市场。
正是交易高峰期,市场里人来人往。
我们这群人一下车,立刻就成了全场的焦点。
几十个大妈,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“农具”,簇拥着我们父子俩,目标明确地走向王老板的档口。
所过之处,人群纷纷避让,窃窃私语。
“那不是张爱国家的人吗?这是要干啥?”
“听说他家得罪了王老板,草莓都烂了,这是来闹事了?”
“有好戏看了!”
王老板的档口,那辆熟悉的货车正好停在那里。
司机正在卸货,赵老蔫也在旁边,两人正和王老板说着什么,脸上都带着得意的笑。
王老板看到我们这群人,先是一愣,随即脸色就沉了下来。
“张爱国,你这是什么意思?带这么多人来我这,想干什么?威胁我?”他站起身,语气不善。
赵老蔫看到我们,眼神闪过一丝慌乱,但很快又镇定下来,躲到了王老板身后。
我爸气得正要上前理论,被李婶一把拦住。
李婶排众而出,走到最前面,把那根擀面杖“哐”地一声拄在地上。
“王老板,”她笑呵呵地开口,但笑容却不达眼底,“我们不是来闹事的,我们是来给你送个好东西看的。”
说完,她把我的手机拿了过来,点开那个视频,将声音开到最大,举到了王老板的面前。
“……把咱们的草-莓搬下来好几箱,故意在地上使劲墩了几下!还换了几箱赵老蔫带来的烂草莓上去……”
视频里,李婶侄子激动的声音,伴随着清晰的画面,响彻了整个档口。
周围所有人的目光,都聚集到了那小小的手机屏幕上。
王老板脸上的血色,瞬间褪得一干二净。
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视频,又猛地转头看向身旁的司机和赵老蔫。
那两人,早已面如死灰,腿肚子都在打颤。
“王……王老板……我……”司机结结巴巴,想解释什么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赵老蔫更是“扑通”一声,直接瘫坐在了地上。
周围的商贩和顾客,全都围了过来,对着他们指指点点,一片哗然。
“我操!原来是这么回事!我说张家的草莓怎么会烂呢!”
“太黑了!联合起来坑人啊!”
“这赵老蔫,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,没想到这么毒!”
“还有王老板这司机,吃里扒外的东西!”
王老板的脸,一阵红一阵白,像是开了染坊。他做生意这么多年,最看重的就是“名声”,虽然心黑,但都是在规则内玩。
今天这事,等于是被人当众扒了底裤,脸都丢尽了。
“你!你们!”他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司机和赵老蔫,一脚就踹在了司机身上,“你们两个狗东西!敢在我的车上动手脚!坏我的名声!”
他打得还不解气,又冲上去对着赵老蔫拳打脚踢。
整个场面乱成一团。
李婶冷眼看着这一切,等到王老板打累了,才不紧不慢地开口。
“王老板,消消气。这事,也不能全怪他们。一个巴掌拍不响,要是没有您之前的‘拒收’和‘压价’,他们也没这个胆子,不是吗?”
她的话,一针见血。
王老板的动作僵住了。
他明白,李婶这是在点他。今天这事,他脱不了干系。
如果闹到市场管理处,甚至报警,他的生意就别想做了。
他喘着粗气,死死地盯着李婶,又看了看我们这边几十个“手持凶器”的大妈,终于服软了。
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:“你们……想怎么样?”
李婶笑了。
她要的,就是这句话。
“不想怎么样。”她把手机收回来,慢悠悠地说,“第一,赵老蔫和这个司机,对我们张家造成的损失,名誉上的,经济上的,要赔偿。这个数,”她伸出五根手指,“五十万,一分不能少。”
赵老蔫一听,直接晕了过去。
“第二,”李婶看向王老板,“我们张家以后所有的草莓,都由你独家收购。价格,就按张帆昨天说的分级价格来。白纸黑字,签三年合同。而且,必须现款现结,概不赊欠。”
王老板的眼角剧烈地抽搐着。
这是狮子大开口。
不仅价格要按我们说的来,还要垄断我家的货源,并且是现结。
但他没得选。
他看了看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,和那些已经拿出手机开始拍摄的人。
他知道,今天不答应,他这个“笑面虎”的招牌,就彻底砸了。
“好。”他咬着牙,几乎是从喉咙里迸出这个字,“我答应。”
“第三,”李婶的目光,扫过全场,最后落在我身上,她顿了顿,声音提得更高,“我们要你王老板,当着所有人的面,跟我们张家,跟我们这些被冤枉的乡亲们,道个歉!”
道歉!
这比要钱还要狠!
这是要彻底剥下他“笑面虎”的皮,让他当众颜面扫地。
王老板的脸涨成了猪肝色,拳头攥得咯咯作响。
几十个大-妈,齐刷刷地将手里的锄头、扁担,往地上重重一顿。
“咚!”
整齐划一,气势惊人。
王老板身子一颤,最后那点硬气,彻底泄了。
他看着我们,深深地,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“对不起。”
声音不大,却像一颗炸雷,在喧闹的市场里,炸开了花。
赢了。
我们赢了。
赢得酣畅淋漓。
更新时间:2025-11-06 06:30:22
